0722 蹲點回來之後

Posted on | 2012年7月22日 星期日 | No Comments

蹲點在台東縣達仁鄉土坂村兩個禮拜,聚落散在群山之間,東台灣的焚風颳起乾燥河床上的沙,滾燙刺痛肌膚的感覺仍在,與出發前相差近十個色碼的膚色也算是一種紀念吧。讀了徐超斌醫師《守護4141個心跳》一書,決定前往都市人所謂窮鄉僻壤的部落,或許是今年夏天最瘋狂的決定。紀錄片是藉口,兩年來對自己為什麼填上醫學系還有些迷惘的、還稱不上醫學生的醫學系學生,想為這兩年的醫學教育找一個結論。


只有半邊身體可以自由活動的徐醫師,平常總是一張陰鬱的臉,話極少,或許是疲憊吧!每天從台東市開車上山要一個多小時,在部落之間奔走看診,一個月三次署東醫院的急診夜班,問他,既然要在部落看診為甚麼不乾脆住在老家就好,他說回到部落的前半年夜夜被村人敲門驚醒,頭疼找他、肚子不舒服找他、甚至連喝醉酒的都想來找醫師談談天,他根本無法休息,只好每日通車上山。既然那麼累,那為什麼還要去署東醫院值急診夜班?「因為我放不下台東的病人」畢竟在部落巡診,巡迴醫療車能夠載運的有限,很多檢查都只能勸病患一定要到大醫院做,卻沒有強制力,「醫院實在太遠了」能夠至少做點甚麼的成就感戰勝了夜班的精神耗弱。連衛生站的護士姊姊都心疼他,每每叮嚀他要多吃蔬菜水果,要我們勸醫師抓緊空檔睡覺而不是上臉書或喝酒。他說內科醫師思考時會抽菸、外科醫師會喝酒釋放壓力,而急診科內外兼修的他更是抽菸喝酒樣樣來,在吞雲吐霧和酒精麻痺下的他可能在另一個沒有壓力的國度吧。達仁鄉七八十年來就這麼一個醫生,南迴公路走到太麻里那一段沒有一間醫院,巡迴醫療跟薪水扯不上一點關係,「我不想等政府來做,太慢了。不是我想做,而是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來做。」當他反問我們,「叫你每個禮拜都值沒有錢的急診夜班,每個小時都被叫醒,你願意嗎?」我們啞口無言。訪問徐醫師的那一晚,徐醫師老家前的空地擺上了長桌、烤肉爐,人們在狂歡。我們從來沒想過「酒後吐真言」這句話會在這裡用上,喝了酒的徐醫師談著他這些年的辛苦和對未來的期待,眼裡有著奇異的光。「我想蓋一間南迴醫院,你們要不要來?這裡的人跟你們繳一樣的健保費,為什麼他們總是找不到醫師看病?」


總是開著巡迴醫療車跟徐醫師東奔西跑的春星大哥說:「你們看過用半邊身體飛翔的超人嗎?他不說累,我們怎麼可以休息?」是這樣的使命感,比書裡面寫得更震撼。離開台東的那一天,在安朔的衛生所跟徐醫師道別,他一貫的話少,揮了揮手說,「記得要當一個好醫師。」我鼻子一酸。DV裡有無數段影像紀錄等著我去剪輯,心裡也有千頭萬緒理不清的同時,只有那句話一直迴盪在腦海裡清晰莫名。我會是一個好醫師嗎?十年後希望我還記得再問自己一次。


另一群紀錄片的主人翁,是每一天前往部落長者的家中宅配愛心的天使們:居家服務員。我們跟著居服員前往部落的住家裡,看著她們為老人家沐浴、清掃、量血壓、做復健、餵食,關心獨居長者的生活。居服員的到來是老人生活裡的暖陽,已然超越了子女的親近。失智、總是吵這要看醫生的婆婆,卻總在居服員來訪的時候溫順得像個孩子,她們一起唱歌、說笑,拿著DV的我們手再痠也不忍心漏掉這動人的一幕;我們聽不懂排灣族語,卻能從居服員和老人家互動中感受到那股暖流,居服員這個需要無比耐心和細膩心思的職業,著實令人肅然起敬。徐醫師想讓長者都有人照顧,讓在外地工作的年輕人沒有後顧之憂的打拼,也讓在地人有工作機會,因此在協會力推「居家照護」的計畫。大家都說徐醫師是超人,超人只有一個,那居服員們或許可以說是超人的影分身助手吧!


出發去蹲點之前看了一本書《選擇生命被看見──拍紀錄片的護士》,一位離開蘭嶼念書的女孩,當了三年公衛護士後毅然回到家鄉。部落裡的人們將瀕死的老人視為惡靈附身,避之唯恐不及,她努力推動居家護理,使人在臨終前也能留有一絲尊嚴。在部落兩個禮拜,更想說的是:紀錄片不只是「選擇生命被看見」,同時也逼迫我們必須看清楚那些最自然的殘酷。「拿起攝影機前請思考,紀錄片就是一種剝削,他們憑甚麼要被你們拍?」行前說明會上盧非易老師的話猶在耳。鏡頭下有動人的畫面,背後卻也有太多不忍卒睹的故事,而我們近乎自虐的旁觀著:被子女強硬灌食而拼命掙扎的老人,迷茫雙眼泛著淚光;總是笑著、努力做復健的婆婆有著被兒子毆打的傷痕,身上和心裡;讀卡機讀不出那張 IC卡,因為他們繳不出健保費;我們是局外人,腳架上的DV繼續運轉著,腳本裡沒有的這些片段終將無法成為作品的部分,說穿了,剪輯再剪輯,紀錄片也必須失真,至今想起來心裏仍會一陣難過。


「如果你們走了之後,中華電信斷了這裡的網路,我會找你們算帳喔!」徐醫師笑著、語帶威脅地說。那確實是一份家鄉的羈絆,在居服員不畏烈日、騎著機車在山林之間趕場宅配的愛心裡,在徐醫師單手旋轉的方向盤裡,車身因為山路漫天的風吹沙而蒙上一層灰。蹲點台灣,我認真看到了落腳在那裏的愛,也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衷。



0714

Posted on | 2012年7月14日 星期六 | No Comments

匆匆趕回台南送阿公最後一程,再匆匆趕往台東。
車廂裡高分貝的小屁孩尖叫聲、炙熱的溫度、過於刺眼的陽光,
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覺,飛沙走石逼走眼角的淚。

相隔兩天半,錯過了太多事有種無力感。

蹲點第六天,
所有行程都設定好,但沒有一個是確定的。
幹勁好像跟流汗一起蒸發了......

努力讓更久之後的事情製造一些期待。
一個月已經過一半了,
加油,好嗎?


0717
很想說,我就是爛草莓、我討厭改變,
我不想要為難別人。
因為怕在電話裡崩潰所以遲遲不敢打電話。

很想念台南,
想念小紅和兔子,不那麼帶刺的陽光,
想念小綿羊很輕巧的馳騁在熟悉的街道,
想念你。

無奈的是現在的我說不出令人放心的那些字眼。
沒有意見,就這樣吧。


0708

Posted on | 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 No Comments

蹲點前的最後幾個小時。

這一個多禮拜以來發生太多事,時間彷彿無限延伸,好漫長;自己都還沒接受這些情緒,又要全部丟下去新的地方了。

我還沒學會照顧自己,或許不長不短的兩個禮拜可以練習。

儘管心裡還有著錯雜的想念、擔心、慌亂,說不清楚。
表面上好像大家都笑著談論著,手裡不得閒的摺著金紙,時間到了吃飯、上香,跟來弔唁的親戚朋友們寒暄,順便追念一下往生者都會有一些令人津津樂道的事蹟。大家都是用甚麼樣的姿態看著離開的人,看著還活著的彼此呢。
這就是所謂羈絆吧。







0705

Posted on | 2012年7月5日 星期四 | No Comments

一切來得好急。胸悶、心肌梗塞、氣切、電擊、轉院、心導管手術、昏迷,不過是一個下午的光景。今天是阿公陷入昏迷的第三天,醫師說可能撐不過今晚了要爸媽先把家屬都找來。

血液還在不斷變酸,洗腎機在跟阿公的身體作戰。

暮色蒼茫。我聽爸爸講著電話向親戚們報告阿公的情況,已經語調模糊,我不敢回頭看他。我不知道能做甚麼,如果可以幫得上忙。平時總不像其他親戚們絮絮叨叨問家裡唯一讀醫的小孩要選什麼科的媽媽,竟也無助地問我維生機器上的那些英文縮寫代表甚麼意義,而我除了看懂ECG起起伏伏的心律不整、SPO2不斷下降,在危險邊緣打轉的血壓數值之外,說不出個所以然。

好無力。
為什麼我現在只是個什麼屁都不懂的小大二呢。

「醫師,我們講話的時候我爸爸的手都會動一下,他是不是還有意識?」
「意識沒有意義,現在血壓回不去、心跳沒有穩下來,我不能保證還有沒有治療空間。」

意識沒有意義啊。阿公還沒發黑的那一隻手有點浮腫,但還殘著餘溫。哥哥哽咽地喚著,阿公你要趕快好起來才能抱曾孫子去玩,我感覺到只剩手掌能夠表達情緒的阿公激烈的回應。可能在ICU久了都無感了吧,什麼時候可以代表一個生命的、最重要的那些只剩下機器螢幕上閃爍的數據而已了......

我努力回憶片段光陰,很可惜的是在阿嬤家留下最少童年的我,說不出和哥哥姊姊一樣的熱切思念。我想到逢年過節時總會跑遍整個小鎮蒐羅他酷愛店家的阿公,看著小孩們搶食一道道市場美食那樣滿足的笑容。但我沒辦法繼續想下去了,僅僅如此。

「爸,我們帶你回家了好不好?」爸媽在床邊握著阿公的手輕聲說道。
但醫師說還不到回家那一刻。

阿公要加油趕快好起來。

0702

Posted on | 2012年7月2日 星期一 | No Comments

家裡很空,冰箱很滿。
實驗室很空,schedule很滿。
怎麼會。凌晨兩點騎車回家都不怕的人竟然莫名的覺得孤單。
再一個禮拜.......

台南的艷陽是把人困在冷氣房的最後一道牆。

雖然只有一個禮拜,clone要做完、細胞要養滿凍回-80、堆了很久的TIME慢慢消化、背一點算一點、說好要每天前進的一小步、......倒數板板的照片,呃.....
想想事情也很多。但是回到家就好懶散一點動力也沒有......


一天之內想同時做三件事真是不要命的行為,還好這三件事裡面沒有跑SDS PAGE不然可能會更慘。beta-MecaptoEthanol的味道聞到嗅覺麻痺,不過裝滿整盒的10x protein dye看了還是覺得很開心(大概腦子壞了吧我)

才放幾天假我就想開學了QQ


為什麼聽不到你們聲音裡的焦急啊  ˊ     ˋ
無常,上課總是聽到的名詞,忽然就空降了......
但我現在甚麼也不能做。

蹲點.台灣,寫在出發之前

Posted on | 2012年7月1日 星期日 | No Comments

(蹲點部落格當機,暫時借Blogger用)
決定報名「蹲點.台灣」是在報名延長後的截止日期前三天,一則FACEBOOK訊息裡的網址。臺東南迴健康促進關懷服務協會,《守護4141個心跳》的徐超斌醫師,如此的連結讓兩個醫學系的女孩熱血了起來。


但是......


「得獎作品......紀錄......(腦死)我們有這些東西嗎......還要推薦人!這!」
迫在眉睫的報名死線前我們決定以一篇貌似參加動機的小短文描述我們對於蹲點台灣的想像。然後,奇蹟般的,我們一路從初審、複審,就這麼出現在最終錄取名單裡面了。

猶記得複審那天,基金會總監用欣喜的口氣說:「我們舉辦第四次蹲點台灣,第一次有醫學系的同學來報名很令人開心!」在滿山遍野的傳播科系學生裡面,我們彷彿來自一個不相干的世界。我們的推薦人林志勝醫師說,早期西方醫療進入台灣是透過傳教士「傳播」福音,也算是傳播相關產業的一環啦!然後再看到最近不斷登上新聞版面的醫療人員們,或許可以說,醫學和傳播產業,扯上了一點點邊。那,我們可以記錄怎樣的東西?



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台南囝仔,都對行醫救世懷抱夢想,但夢想之外,還有很多讓生活充滿繽紛色彩的東西。硬生生比別人多上三年的大學生涯,說穿了其實只有大一大二可以瘋狂。傳說中的大三職業訓練所即將啟程,在前兩年裡充分運用綜合大學優勢的我們累積了不少副業,拚了命的往社會科學院、文學院跑,像是不能浪費最後一段美好夏天般的,這一次我們要背起相機DV,前往一個只有產業道路蜿蜒經過、沒有小七的純樸小村落了!醫療在那裏會用什麼樣的面貌改變人們的生活,紀錄片、紀錄生命紀錄每一分落腳在那裏的愛,是我們出發前的小小期待。

出發倒數8天的蹲點台灣-台東南迴健康促進協會A組,跟自己約定好的,每天都要往前走一小步。

[晴瑩]今日書單<選擇生命被看見:拍紀錄片的護士>

加油加油:)